独家!法制日报记者直击山东于欢故意伤害案二审庭审现场：阳光下，公道在人心！
作者 法制日报记者 姜东良 曹天健 徐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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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备受社会关注的于欢故意伤害案二审在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庭审从早上8点半开始，持续一整天，直到晚上7点才宣布结束。
今年3月，随着“杀死辱母者”新闻报道的迅速传播，于欢故意伤害案引发沸沸扬扬的争议。于欢刺死辱母讨债者是正义护母还是涉嫌犯罪？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案件一审结果不但承载着如潮的争议更集聚着质疑、焦虑以致愤怒，甚至有人因此案而怀疑“司法不公”、“暗箱操作”。
庭审当日，山东高院对这些期待、猜测和疑虑做出了回应。记者在现场看到，当事人亲属、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法院特邀监督员、专家学者、律师代表、媒体记者、社会各界群众100余人到场旁听。
不仅如此。山东高院官方微博“山东高法”，从早上8点半到晚上11点，全程直播庭审进程，文字、图片、视频，形式多样内容全面，让全国网民“身临其境”观看庭审，共享这次法治公开课。
微博直播将于欢案二审审理晒在阳光下，让公众“围观”，使“敏感”的案件“脱敏”，以公开促公正。正所谓，阳光下，公道自在人心，其目的是让人民群众“在每一起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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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多小时
法·庭·调·查
早上不到8点，《法制日报》记者便来到了山东高院接受安检。由于山东高院对这次庭审全程微博直播，不仅全国网民能够跟进庭审进程，就连部分媒体记者也选择在工作间，用电脑观看微博直播，从而及时编发稿件。
记者来到第22审判庭时，绝大部分旁听人员已经入座，2名书记员在忙碌着。此时，背部曾被于欢捅了一刀的郭彦刚坐在“被害人”位子上，看样子已经痊愈，他有些胖，穿着灰色体恤和短裤，身后站着2名法警。
审判长吴靖宣布开庭。上诉人于欢带着手铐，被2名法警押着进了法庭，1996年出生的他身着黑色T恤、黑色运动裤，手里拿着一份纸质材料。
审判长宣读了聊城中院此前作出的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2016年4月14日下午，赵荣荣以欠款未还清为由纠集郭彦刚、严建军等十余人来到苏银霞负责的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约21时50分，杜志浩等人来到苏银霞和于欢所在的接待室催要欠款，并对二人有侮辱言行。最后，民警赶到现场询问情况后并到院内进一步了解情况。于欢欲离开时被阻止，与杜志浩等4人发生冲突，于欢持尖刀将4人捅伤，造成杜志浩死亡， 2人重伤，1人轻伤。聊城中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被告人于欢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随后，上诉人于欢陈述了上诉理由。辩护人、检察员、被害人杜志浩近亲属委托的诉讼代理人、被害人郭彦刚及其诉讼代理人、被害人严建军的诉讼代理人轮流对上诉人于欢发问、讯问，充分保障其诉讼权利。
“他们在民警到达前，打我头，扇我耳光，有一个人用脚踢我，是杜志浩打我耳光的。”于欢说道，民警离开后，他们变本加厉地打我，卡我脖子，扇耳光，用手打我头，用脚向我侧面踹，“当时打我时头特别晕，第二天检验时我说头疼。”
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
对于讨债人员用椅子杵的说法，于欢表示“只记得有人拿东西，不清楚谁拿的”。检察员出示的新证据显示，当时有人拿椅子，但没有打上去，离于欢还有一米远。
为充分还原事实真相，从上午8点半到下午4点半，法庭用了7个多小时（除去中间休庭时间）进行法庭调查。除了对上诉人于欢发问、讯问外，为逼近真相，苏银霞、杜建岗两名证人出庭作证，辩护人、检察员对被害人郭彦刚进行了发问。接下来，辩护人、检察员展示了新证据，其他诉讼各方分别对展示的新证据进行了质证。
如此，在法庭调查中，程序正义得到最大程度地保障，这为实体正义奠定了基础，从而最大程度地杜绝冤假错案地发生。
证人出庭
实·现·“对·质”
证人出庭难，曾是困扰刑事诉讼的难题。而在于欢案中，证人苏银霞和杜建岗出庭作证，让“对质”得以实现，符合以审判为中心为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对于法庭查明案件事实起到了重要作用。
苏银霞介绍，她与丈夫于西明共向吴学占及其情人赵荣荣借款2次共计135万，虽然合同中约定月息是百分之二，但口头又约定实际利息是百分之十。案发前她共计归还了131.5万元。
2016年3月5日，吴学占便讨要债款。2016年4月1日，赵荣荣打电话说要她的房子，当晚便强行过去入住了，4月3日还带来搬家公司搬走家具。
“吴学占让我去卫生间，我不去，他就反扭我一只胳膊，按着我的头，把我的头按到马桶里，马桶里没有粪便，我的头发没有接触到水面。”苏银霞回忆道，13日当天他们达成调解协议，苏银霞过户房子，再给30万。
4月14日下午，赵荣荣带人到苏银霞厂子讨要债务。晚上8点多，她与其儿子等人来到办公楼一楼接待室，“小胡子（杜志浩）脱下裤子把大腿露出，生殖器都露了出来，靠近我的右胳膊，当时离我有二三十公分，我看了一下就扭过头去了。”苏银霞说，后来小胡子身边的人便劝他提上裤子，他很快提上了。
“然后杜志浩坐到沙发上，就在我儿子对面，骂我儿子，扇我儿子脸，但力度不是特别大，还揪我儿子头发，抠我儿子眼睛。”苏银霞说，杜志浩脱下于欢的两只鞋让我闻，还往我身上弹烟灰，像唤小狗一样叫我儿子。
苏银霞说，于欢当时脸气白了，但动不了，周围都站着吴学占的人。后来，还把他们的手机没收了。
“我们想跟着民警出去，但被他们拦住了。”苏银霞说，于欢不想坐在沙发上，讨债人员不让，按着于欢向东南方向走过来，没看到他们动手打于欢，也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话，我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苏银霞看到有一个人很快向儿子走去，走到于欢身边猛地一扭身，就看到于欢拿着刀匆匆给了他一下。这个人是受害人郭彦刚。
在检察员向证人杜建岗的发问中，杜建岗证实，案发当晚，杜志浩对苏银霞母子进行了言语侮辱，还脱了于欢的鞋子，像唤小狗一样叫于欢，并且脱了裤子露下体。杜建岗表示，杜志浩只是拍打，并没有殴打于欢。由于没在现场，他并不清楚于欢持刀行凶的情形。
新证据还原
持·刀·捅·刺·过·程
不知不觉，已是中午12点多，审判长宣布休庭。记者注意到，审判长吴靖主持庭审非常娴熟，庭审中诉讼程序得到充分维护，各方诉讼权利得到充分保障。如果有的诉讼参与人语速过快，他会轻声加以提示，态度很温和。
下午庭审中，辩护人提交了3份新证据，检察员提交了23份新证据，各方诉讼参与人分别对这些证据进行了质证。
检察员出示的23份证据，证实了案件的整个过程：高息借款、前期违法讨债、案发当天违法讨债、民警处警、持刀捅刺、到医院救治等环节。证据显示，案发前确已有违法讨债行为，同时案发当晚也有违法讨债、不法侵害行为的发生，这进一步印证了苏银霞的说法。
“一审判决作出了概括认定，即杜志浩等人对苏银霞、于欢二人有侮辱言行，经二审审查，应当增加认定不法行为的具体内容和细节，即讨债人收走苏银霞、于欢二人手机，向苏银霞身上弹烟头、露出下体、扇拍于欢面颊、揪抓于欢头发、按压于欢不准起身、用污秽语言对于欢、苏银霞进行侮辱。”检察员说。
于欢持刀捅刺的情形，是该案定罪量刑的关键，对此检察员出示了相关证据。苏银霞证实，于欢光跑不坐，他们就撵于欢摁于欢，五六个人围着于欢，有一个人朝于欢走去被捅了一刀。证人李忠表示在接待室门口听见于欢喊，别过来我弄死恁，于欢站在东南角拿着刀咋呼着。证人郭树林证实好几人围着于欢，看见时郭彦刚已被捅了一刀。
被害人程学贺说，好像是于欢感觉被挡路了，他一转身被捅了一刀。被害人郭彦刚证实，想让于欢坐在沙发上，于欢不坐走到办公桌南边，他们几个跟了过去，然后看见于欢拉开褂子拉链拿出刀捅了人，自己随后也挨了一刀，“民警走之后，没有人殴打于欢”。
此前，于欢接受发问时说，在处警民警离开接待室后，自己遭到杜志浩等人的殴打，“七八个人围着打我，我就从桌子上拿刀朝他们指，警告说别过来，但他们根本不听。”
但是，对于于欢持刀捅刺整个过程，并没有视频监控佐证。检察员当庭播放了警方执法记录仪记录的于欢捅刺严建军、郭彦刚的视频动图，视频显示于欢在捅刺二人时，并未有人对于欢实施殴打等暴力行为。
对于作案工具刀的来源，被害人杜志浩近亲属委托的诉讼代理人对此向于欢进行了重点询问，于欢回答是碰到了桌子上的刀才使用，苏银霞说刀平时放在接待室切水果用，对此证人马金栋予以认可，但郭彦刚却一口咬定，刀是“自己亲眼看着”于欢从腰间掏出来的。
是否构成正当防卫
各·方·意·见·不·一
法庭调查结束后，进入到法庭辩论环节。其中，于欢的行为是否构成正当防卫成为法庭辩论的核心问题，辩论各方对此存在较大分歧。
上述人于欢的辩护人认为，于欢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没有超出必要限制，如果采取暴力方式迫使苏银霞还债还构成抢劫罪，于欢则是无限防卫。
检察员认为，本案由违法逼债引发，是一起具有正当防卫性质的伤害案件，一审公诉、判决对案件事实的引发原因、激化过程，尤其是杜志浩等人不法侵害的事实认定不全面，适用法律错误。
检察员认为，本案一审公诉、判决对案件实施认定不全面：一是没有认定苏银霞、于西明向吴学占、赵荣荣高息借款共计135万元；二是没有认定2016年4月1日、4月13日吴学占、赵荣荣纠集人员违法逼债；三是没有认定4月14日下午赵荣荣等人以盯守、限制离开、扰乱公司秩序等方式向苏银霞索债；四是没有认定4月14日晚，杜志浩等人实施的强收手机、弹烟头、辱骂、暴露下体、脱鞋捂嘴、扇拍于欢面颊、揪抓头发、限制苏银霞和于欢人身自由等具体不法侵害事实。
“同时，一审判决认定于欢持尖刀捅刺被害人不具有正当防卫意义的不法侵害前提，未认定防卫性质，属于适用法律确有错误。”检察员说，于欢的行为具有正当防卫的性质，但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属于防卫过当。
从防卫意图看，于欢的捅刺行为是为了保护本人及其母亲合法的权益而实施的；从防卫的起因看，本案存在持续性、复合型、严重性的不法现实侵害；从防卫时间看，于欢的行为是针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实施的；从防卫对象看，于欢行为是针对不法侵害人本人进行的反击；从防卫结果看，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
对此，被害人杜志浩近亲属委托的诉讼代理人认为，于欢构成故意杀人罪，至少也应当是故意伤害罪，于欢不构成正当防卫，上诉理由不成立；被害人郭彦刚的诉讼代理人认为，于欢属于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理由是催债行为是合法的，讨债方没有殴打行为；被害人严建军的诉讼代理人认为于欢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不构成正当防卫，严建军之前也没有参与讨债行为。
“上诉人于欢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检察员的出庭意见、被害人郭彦刚的意见、各诉讼代理人的代理意见，本庭已经听清楚，并且已经记录在案。合议庭评议时，对各方的意见将予以充分考虑。各方如果还有新的意见，可以在庭审后以书面形式提交法庭。 ”随后，审判长宣布法庭辩论结束。
最后，上诉人于欢作了最后陈述。审判长宣布，法庭审理结束，该案待合议庭评议后，将定期宣告裁判。
来源：法制日报
（编辑 韩玉婷 见习编辑 岳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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